那些灰白相间的身影在狂风中宛如跳动的火焰,而它们脚下是九十度垂直的冰崖。
“它们要跳了。”我喃喃自语,喉头涌上铁锈味。当年在青海湖初见这种候鸟时,
导师曾说它们的雏鸟需要从百米高空坠落学飞。此刻亲眼目睹,才知这场景远比想象惨烈。
第一只雏鸟被母亲推下悬崖的瞬间,我的呼吸停滞了。米黄色的小绒球在空中翻滚,
尚未长全的翅膀徒劳地扑棱。它撞在凸起的冰棱上弹起,又重重砸向岩壁,
最后消失在雪雾中。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
望远镜却捕捉到奇迹——那只雏鸟竟摇摇晃晃地站在冰面上,折断的右翅垂在身侧,
却倔强地仰头呼唤。“记录仪!快!”我嘶吼着冲向操作台,全然忘记正在急速流失的体温。
仪表盘的红光映着雪花监测屏上跳动的曲线,暴风雪还有四十分钟抵达。
小周抱着数据硬盘的手在发抖,那些记录了三年迁徙路径的蓝色光点正在我们眼前逐个熄灭。
第二只雏鸟跃出悬崖时,发电机彻底沉寂。黑暗中,我摸到父亲留下的老式钢笔,
金属外壳上经年的划痕突然变得清晰可辨。十八岁那年,
我就是握着这支笔在志愿书上填下“极地生态学”,仿佛这样就能沿着父亲走过的风雪路,
捡回他消失在林海雪原里的半生。“教授!西侧观测窗的加热丝断了!
”小周的惊叫将我拽回现实。玻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霜,
我看见自己的倒影与父亲布满冰碴的面容重叠。热成像仪最后的画面里,
六只雏鸟已全部跳下悬崖,两只当场殒命,幸存的四只正蹒跚着穿越浮冰区。
暴风雪撞开铁门的刹那,我抓起防护服冲进冰原。狂风卷起的雪粒像千万把冰刀,
割开我二十年未曾愈合的伤口。父亲当年是否也见过这般决绝的生命?当他独自走向林海时,
可曾听见白颊黑雁穿越云层的鸣叫?在齐腰深的积雪里,我艰难地朝悬崖下的冰面跋涉。
狂风裹挟着暴雪,天地间一片混沌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随时会崩塌的浮冰上。
我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和热成像仪最后的方位指示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