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他揉开眼睛,税吏的灰布衫已经退到街心,栓柱手里的刨刀还在滴锈水,
地上那个月牙缺了口,像被狗啃过的炊饼。后半夜雨下来了,
老张头蹲在檐下看雨脚把煤灰冲成黑溪流。栓柱的鼾声混着雨声往耳朵里钻,
他数着铁匠铺顶漏下的雨滴,一滴正好砸在白天打好的镰刀上。铁器蒙了层水雾,
刃口泛起青光,让他想起去年腊月冻死在桥洞里的乞丐——那人的脸也是这般青着,
嘴角结着冰碴子。炉膛里的火种还留着点猩红,老张头拿火钳拨了拨,
火星子窜起来映在墙上,影子活像只缺腿的蜘蛛。他摸着胸口发紧,咳了两声,
痰里带着铁锈味。去年冬天给保安团打马掌落下的病根,如今随着雨季又犯了。鸡叫头遍时,
栓柱忽然坐起来,铁架床发出快要散架的呻吟。老张头看见儿子摸黑往腰上缠布带,
布带里裹着把短刀,刀柄上的红穗子垂下来,在黑暗里晃得像条血舌头。
"东头王屠户说要借刨刀。"栓柱的鞋底蹭着地上的煤灰,"我顺道把前日打好的柴刀捎去。
"老张头数着儿子脚步声里的煤灰颗粒,听着布鞋底碾过石板路的声响,
突然发现这声音和铁锤砸在砧子上的动静一般无二。雨还在下,
铁匠铺顶漏下的水珠连成了线。老张头盯着砧子上那个被水滴凿出的小坑,
坑里积的水映着将灭的火光,一晃就成了血的颜色。他伸手去够火钳,铁器冷得扎手,
这才想起炉火早熄透了。栓柱回来时带着股河鱼的腥气。老张头数着儿子鞋底沾的碎鳞片,
七片,有片还粘着鱼鳔的粘膜。铁匠铺的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,栓柱腰间的布带松了,
红穗子拖在地上,像道没擦干净的血痕。"王叔给的鱼。"栓柱从怀里掏出个湿布袋,
鱼尾巴还在抽动,腮盖开合着喷出血沫子。老张头看着鱼嘴张成个圆环,忽然觉得喉咙发紧,
咳出来的痰带着火星子,落在水缸里滋啦作响。天亮前税吏又来了。
这次灰布衫襟上别着铜哨,哨子表面的绿锈像极了铁砧上的铜焊渣。
老张头盯着哨子内侧的污垢,那里面积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