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哲葬礼后的第七天,暴雨如注,我浑身湿透地推开家门,发现他书房的灯诡异地亮着。 桌上摊开一本从未见过的硬壳笔记本,墨迹未干的第一页写着:“她不知道,当陈默睡着时,我会醒来。” 我颤抖着翻页,每一页都是截然不同的笔迹,记录着如何利用我的梦游症制造“意外”。 警方说沈哲死于心脏衰竭——直到我读到最后一页的潦草警告:“别相信镜子里的他!他还活着!” 浴室镜面突然蒙上水雾,一行血字缓缓浮现:「下一个满月,轮到你了。」
(陈默 日记)
十月十七日。雨。冰冷的雨滴像细密的针,穿透单薄的黑伞,刺进皮肤,钻进骨头缝里。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,推开那扇沉重的、刷着暗红色漆的橡木门。门轴发出“吱呀——”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呻吟,仿佛也承载着这七天来无尽的哀伤和死寂。
“砰。”
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,隔绝了外面世界滂沱的雨声和湿冷的空气。玄关里一片漆黑,只有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地砖上的声音,嗒…嗒…嗒…,空洞地回响着,像某种倒计时。
我摸索着墙壁,指尖触到冰冷的开关。啪嗒。
暖黄色的壁灯亮起,光线昏黄,勉强驱散了门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、混合着灰尘、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消毒水残留的气息。那是沈哲最后几天留下的味道,顽固地附着在家具的纹理里,不肯散去。
七天。距离沈哲的葬礼,已经整整七天。
警方给出的结论是“突发性心脏衰竭”。那么突然,那么……干净利落。没有外伤,没有中毒迹象,没有挣扎痕迹。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书房的躺椅上,像只是睡着了,手里甚至还松松地捏着一本翻开的哲学书。医生说他长期工作压力过大,心脏早已不堪重负。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说法,包括他的同事、朋友,甚至……我自己。至少在表面上。
我甩掉湿透的鞋子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,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。我脱下沉重湿冷的外套,随手搭在玄关的衣帽架上,水珠立刻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,只想立刻倒在床上,沉入无梦的黑暗。
就在这时,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走廊深处。
心脏猛地一缩。
沈哲书房的门……虚掩着。
这不可能!
自从……那天之后,书房的门一直紧锁着。钥匙在我口袋里,冰凉的金属贴着我同样冰凉的皮肤。是我亲手锁上的。锁门时,那沉重的“咔哒”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。
可现在,那扇厚重的、深棕色的实木门,却留着一道约莫两指宽的缝隙!
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——门缝里,正透出一线……温暖的、昏黄的光!
书房里的灯……亮着?!
是谁?!
恐惧像冰冷的藤蔓,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,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。血液似乎都凝固了,四肢僵硬冰冷。我死死盯着那道透着光线的缝隙,仿佛那后面潜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。
家里只有我一个人。葬礼后,保姆张妈请了长假回老家,这栋位于城郊的三层小楼,只剩下我和无处不在的、沈哲留下的寂静。
钥匙在我口袋里。门锁完好无损。灯怎么会亮?谁在里面?
难道是……贼?可书房里除了书和沈哲的遗物,还有什么值得偷的?
或者……是沈哲?这个念头荒谬得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。不,不可能。我亲眼看着他被推进火化炉,亲手捧回了那盒轻飘飘的、温热的骨灰。
那光……那门缝……像一只无声嘲弄的眼睛。
我站在原地,如同被钉在了冰冷的地砖上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门缝里的光线纹丝不动,静静地流淌出来,在昏暗的走廊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、暖黄色的光带。
最终,是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好奇心,驱使我迈开了脚步。脚步极轻,几乎听不到声音,每一步都踩在心脏狂跳的鼓点上。我屏住呼吸,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,像一只受惊的壁虎,缓慢地、一点一点地挪向那扇透着不祥之光的门。
距离越来越近。那线光带也越来越宽。
终于,我停在了书房门口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撞击着肋骨,发出沉闷的声响,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。我伸出手,指尖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颤抖,轻轻按在冰凉的门板上。
深吸一口气。再深吸一口气。
然后,猛地用力一推!
“吱呀——”
门轴发出比玄关门更刺耳的摩擦声,向内滑开。
书房内的景象瞬间涌入眼帘。
一切似乎都保持着沈哲离开时的样子。巨大的红木书桌对着窗户,上面堆满了各种大部头的哲学、心理学著作,还有一些摊开的学术期刊。墙边是顶天立地的书架,塞满了书籍。角落里的那张他最喜欢的、铺着深绿色天鹅绒的躺椅,此刻空荡荡的。
窗户紧闭着,深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隔绝了外面风雨交加的世界。
而书桌正中央,那盏沈哲惯用的、造型古典的黄铜台灯,正散发着温暖而稳定的光芒!
灯光清晰地照亮了书桌桌面。
我的瞳孔骤然收缩!
在台灯柔和的光晕下,书桌正中央,赫然摊开着一本……我从未见过的笔记本!
硬壳封面,深沉的墨蓝色,没有任何花纹或标识,只有岁月摩挲留下的细微痕迹。它安静地躺在那里,像一块沉默的墓碑。
更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——笔记本是摊开的!
摊开的那一页上,写满了字!
墨迹……是新鲜的!在灯光下甚至能看到未干透的反光!纸页上,深蓝色的墨水字迹清晰无比,带着一种刚书写完毕的湿润感,仿佛写字的人刚刚放下笔离开!
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我踉跄着后退一步,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门框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是谁?谁在这里写了字?又去了哪里?
恐惧攫住了我,但一种更强大的、近乎本能的力量驱使着我。我像是被那本摊开的笔记本施了咒,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动,一步一步,走向那张散发着不祥光芒的书桌。
终于,我站在了书桌前。台灯的光芒有些刺眼。我低下头,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摊开的纸页上。
第一行字,用一种极其工整、甚至带着点印刷体般刻板的笔迹写着:
「十月十七日。雨。她回来了。浑身湿透,像只落水的猫。」
我的呼吸瞬间停滞!浑身湿透……落水的猫……这描述……正是我此刻的模样!写这个的人……刚才就在这里?!他(她)看到了我进门?!
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窜遍全身!我猛地抬头,惊恐地环顾四周!窗帘紧闭,书架林立,角落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。每一处阴影都仿佛隐藏着一双窥视的眼睛!
没有动静。书房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台灯灯泡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嗡鸣。
我强迫自己低下头,继续看下去。目光落在第二行:
「她不知道。」
笔迹在这里陡然一变!变得狂放、潦草、充满了一种压抑不住的躁动和力量,笔锋几乎要戳破纸背!
「当陈默睡着时,我会醒来。」
陈默……是我的名字!
一股寒意如同冰水浇头!我的名字!被用这种……截然不同的、充满侵略性的笔迹写出来!当陈默睡着时,我会醒来……“我”是谁?!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,几乎要破膛而出!我的手指颤抖着,不受控制地伸向那页纸,想要翻过去,看看后面还有什么!
指尖触碰到纸页边缘,冰冷而脆弱。我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、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恐惧,将这一页翻了过去。
下一页。
依旧是两种笔迹交替出现。
工整刻板的笔迹:「观察记录:目标(陈默)患有严重的梦游症。周期约为28天,与月相周期高度吻合。发作时间通常在凌晨1点至3点之间。发作时行为模式具有高度重复性:起床,进入厨房,打开冰箱门,站立凝视约3-5分钟,然后返回卧室继续睡眠。全程无意识,无记忆。」
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!梦游症!我的梦游症!这是只有我和沈哲知道的秘密!因为羞耻和恐惧,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!连最亲近的朋友都不知道!沈哲……是他记录的?可这工整的笔迹……不像他!沈哲的字是潇洒流畅的行书!
紧接着,那狂放的笔迹再次出现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:
「完美的契机!月相!梦游!冰箱!多么美妙的组合!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引导……一次精准的‘意外’!」
引导?意外?什么意外?!
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,几乎要将纸页捏碎!我疯了一样地继续向后翻!
工整笔迹:「方案A:利用目标梦游路径固定特性。在冰箱门内侧涂抹高浓度神经麻痹药剂(无色无味)。目标凝视冰箱内部时,药剂挥发气体吸入,诱发心脏骤停。伪装成睡眠中突发心梗。难点:药剂挥发速度与环境温度、湿度关联性高,需精确计算。残留物检测风险。」
狂放笔迹在旁边空白处龙飞凤舞地批注:「太麻烦!不够直接!看我的!」
下一页,狂放笔迹占据了大部分页面,画着一个粗糙的示意图:
「方案B(优选):改造冰箱门电路!利用她梦游开门的习惯!当她打开冰箱门的瞬间——BOOM!强电流通过门把手导入!瞬间心室纤维性颤动!外表无伤痕!完美意外触电事故!哈哈哈!简单!粗暴!有效!」
后面还跟着一串疯狂的大笑涂鸦。
触电!改造冰箱!利用我的梦游!
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!我死死捂住嘴,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!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,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。
沈哲……我的丈夫……他一直在研究……如何利用我的梦游症……杀了我?!
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!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!
我颤抖着,几乎是爬一般地继续向后翻页。纸页哗哗作响,像死神的低语。
工整笔迹:「方案C:心理暗示叠加。在目标梦游路径上设置特定视觉/听觉触发点(如特定图案、低频音波),诱发深度恐慌,导致应激性心脏停搏。优点:无物理痕迹。缺点:效果不稳定,个体差异大。」
狂放笔迹在旁边暴躁地补充:「太慢!我等不及了!她必须死!就在下一个满月!」
下一个满月?!
我的目光猛地扫向书桌角落的台历!十月十七日……距离下一个满月……还有十天!
十天!
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淹没!我瘫软下去,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红木书桌腿上,钻心的疼痛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。不!不能停!后面还有什么?!
我咬着牙,忍着剧痛和眩晕,继续向后翻!纸张在我手中发出濒临撕裂的呻吟。
笔记本的中间部分,夹杂着一些潦草的、像是随手记下的片段,笔迹混乱不堪,有时是工整的,有时是狂放的,甚至还有第三种、第四种截然不同的笔迹!它们交织在一起,像一群疯子混乱的呓语:
「她为什么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?像看一个怪物!」 「镜子……镜子里的不是我……那眼神……好可怕……」 「电击……他们说电击有用……好痛……但我必须坚持……为了她……」 「阿哲……别怕……‘影子’会保护你……」 「找到‘钥匙’……打开‘门’……把她……关进去……永远……」
这些混乱的文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,信息碎片化而疯狂,却透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信息——沈哲的精神状态,似乎远比我认知的要复杂和……分裂!电击?镜子?影子?钥匙?门?这些词像诅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!
我发疯似的翻到最后几页!
工整笔迹占据了最后几页的大部分,记录似乎变得急促而焦虑:
「……情况失控。‘他’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,时间越来越长。药物压制效果减弱。」 「……观察到‘他’在偷偷收集电线、绝缘胶布、小型变压器……目标明确指向方案B。」 「……必须阻止!必须警告她!」 「……最后一次尝试沟通……失败……‘他’占据了绝对主导……危险!」
最后一页,几乎被狂放潦草到难以辨认的笔迹填满,充满了暴戾和绝望的气息:
「没用的!废物!你阻止不了我!下一个满月!就是她的死期!完美的意外!谁都查不出来!哈哈哈!」
在这疯狂宣言的下方,那工整的笔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在纸页最下方的角落,写下了一行极其微小、却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字,墨迹深深凹陷进纸张纤维里:
「别相信镜子里的他!他还活着!!!」
“他还活着”四个字后面,跟着三个几乎要戳破纸背的、血红色的巨大感叹号!那颜色……不是墨水!是真正的、暗红色的……血?!
“轰——!”
大脑一片空白!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!
别相信镜子里的他?他还活着?!
沈哲……他还活着?!那个策划杀我的“他”……还活着?!
这怎么可能?!我亲眼看着他……我亲手……
极致的恐惧和混乱让我彻底崩溃!我猛地将笔记本狠狠合上,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!墨蓝色的硬壳封面撞击在书桌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!
“不!不可能!不可能!”我失控地尖叫起来,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尖锐地回荡,刺破死寂!
就在这时——
“啪嗒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清晰无比的开关弹跳声!
书桌上,那盏散发着温暖光芒的黄铜台灯……毫无征兆地……熄灭了!
黑暗如同巨大的、冰冷的幕布,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!将我彻底吞噬!
“啊——!”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,身体猛地向后弹开,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!几本书籍被震落,砸在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眼睛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瞬间失明,只有视网膜上残留着台灯熄灭瞬间的刺目光斑在跳动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,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。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,却无法缓解那几乎要爆炸的窒息感。
沈哲死了。笔记本里的“他”还活着。下一个满月……就是我的死期……
混乱的念头如同沸腾的岩浆,在我混乱的大脑中翻滚、咆哮。
我需要光!我需要离开这个该死的书房!
我摸索着墙壁,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向门口挪去。脚下踢到了掉落的书籍,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。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,流进眼睛里,带来一阵刺痛。
终于,手指触到了书房门冰冷的木质门板。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,猛地拉开房门,几乎是连滚爬地冲了出去!
走廊里,玄关壁灯那点昏黄的光线此刻显得如此珍贵。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大口喘息,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。
就在这时——
一阵极其细微的、若有若无的……水声?
声音的来源……是走廊尽头的主卧方向?更确切地说,是主卧附带的……浴室?
我的主卧浴室!
那声音……像是……水龙头没有关紧?水滴……滴落在陶瓷洗脸盆里的声音?
嗒…嗒…嗒…
缓慢,规律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,在死寂的房子里清晰地回响。
不可能!我出门前明明检查过所有的水龙头!而且,刚才进门时,房子里一片死寂,根本没有水声!
一股比书房里的黑暗更冰冷、更粘稠的恐惧感,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!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我的脖颈,缓缓收紧。
是谁?谁在浴室里?
笔记本里的“他”?那个……还活着的……“他”?
我的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,血液似乎都凝固了。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逃离这栋房子,逃得越远越好!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,一种病态的、被恐惧驱使的好奇心,如同魔鬼的低语,引诱着我……去看看。
去看看那声音的来源。
去看看……那面镜子。
“别相信镜子里的他!”
笔记本上那行用血写下的警告,如同烧红的烙铁,再次烫在我的脑海里。
嗒…嗒…嗒…
水声依旧,不紧不慢,如同死亡的倒计时。
我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。疼痛让我稍微找回了一点力气。我像一只受惊的猫,弓着背,踮着脚尖,一步一步,无声无息地朝着主卧的方向挪去。每一步都踩在心脏狂跳的鼓点上,仿佛随时会惊动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。
主卧的门虚掩着,透出里面一片深沉的黑暗。我伸出手,指尖颤抖着,轻轻推开。
卧室里一片漆黑,只有浴室的门缝下,透出一线……微弱的光?
浴室里的灯……也亮着?!
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!我屏住呼吸,侧着身子,如同幽灵般滑进卧室,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透出光线的浴室磨砂玻璃门。
水声更清晰了。嗒…嗒…嗒…,就在门后。
我停在门口,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。耳朵贴在冰冷的玻璃门上,试图捕捉里面的动静。
除了那规律的水滴声……一片死寂。
没有呼吸声。没有脚步声。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……嗒…嗒…嗒…
我颤抖着伸出手,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。黄铜的材质,入手一片沁骨的寒意。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深吸一口气。再深吸一口气。
然后,猛地压下把手,向内推开!
“吱呀——”
门开了。
浴室内明亮的顶灯光芒瞬间倾泻而出,刺得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。
浴室里……空无一人。
白色的瓷砖,光洁的陶瓷洗脸盆,银色的水龙头……一切都干干净净,整整齐齐。
我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洗脸盆上方的——那面巨大的、镶嵌在墙上的方形镜子上!
镜面……一片模糊!
不是水汽凝结的那种均匀的雾化,而是……仿佛被一层厚厚的、油腻的污垢覆盖着!呈现出一种诡异的、浑浊的乳白色!完全照不出任何影像!
而在那浑浊一片的镜面正中央——
一行歪歪扭扭、湿漉漉的、暗红色的字迹,正如同拥有生命般,缓缓地、清晰地……浮现出来!
那颜色……像极了笔记本最后一页那三个巨大的血红色感叹号!
字迹狰狞,带着一种刻骨的恶意:
「下一个满月,轮到你了。」
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!极致的冰冷和恐惧让我眼前阵阵发黑,双腿一软,再也支撑不住身体,顺着冰冷的瓷砖墙壁,缓缓滑倒在地。
下一个满月……轮到我了……
笔记本里的杀意……镜子上的血书……
“他”……就在这里!他从未离开!
就在我瘫软在地,意识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濒临涣散的边缘时——
“叮铃铃铃——!!!”
客厅里,那台老式的座机电话,毫无征兆地、撕心裂肺地……炸响起来!
尖锐刺耳的铃声,如同丧钟,瞬间穿透了死寂的房屋,也狠狠刺穿了我最后一丝脆弱的神经!
它响得如此突兀,如此疯狂,仿佛要震碎这令人窒息的寂静!
是谁?!
谁会在这种时候……打来电话?!
我的目光,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越过卧室敞开的门,穿过昏暗的走廊,死死地投向客厅的方向——那铃声如同地狱的召唤,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传来。
身体僵硬得如同冻僵的石块,每一个关节都发出艰涩的摩擦声。我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壁,指甲在光滑的表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,用尽全身力气,才勉强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。
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,每迈出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意志力。客厅的电话铃声如同无形的鞭子,一下下抽打在我的神经上,催促着我,也恐吓着我。
终于,我踉跄着冲出了卧室,穿过走廊,扑到了客厅那台老式电话机旁。暗红色的塑料机身,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。听筒在底座上疯狂地震颤着,发出持续不断的、令人心悸的嗡鸣。
我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在距离听筒几厘米的地方停住。冰冷的恐惧顺着指尖蔓延。
接?还是不接?
铃声如同催命符,一声紧似一声。
最终,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未知答案的疯狂渴望,压倒了一切。我猛地抓起听筒,死死按在耳边!
听筒里……一片死寂。
没有预想中的忙音,也没有任何说话声。只有一种……极其深沉的、如同来自无底深渊的……背景噪音?像是电流的嘶嘶声,又像是某种……沉重而缓慢的……呼吸?
“喂?”我的声音干涩嘶哑,如同砂纸摩擦,“……谁?”
死寂。
只有那深沉的、如同潮汐般起伏的噪音。
“说话!”我几乎是在尖叫,恐惧让我的声音扭曲变形。
依旧……没有任何回应。
但就在我即将崩溃地挂断电话的瞬间——
听筒里,那深沉的背景噪音中,极其突兀地……极其清晰地……响起了一声!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……
冷笑!
“呵……”
那声音……那声音!
低沉,醇厚,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,和一丝……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残忍的愉悦!
是沈哲的声音!
绝对是他!
“沈哲?!”我失声尖叫,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冻结了!“是你?!你在哪?!回答我!”
听筒里,只有那声冷笑的余韵,在深沉的背景噪音中缓缓消散。接着,是更长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然后——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忙音响起。冰冷,单调,无情。
电话……被挂断了。
我僵立在原地,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已经只剩下忙音的话筒。听筒紧贴着耳朵,那单调的“嘟嘟”声像一把小锤,持续不断地敲打着我的鼓膜,也敲打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。
沈哲的声音……那声冷笑……
笔记本里的警告……镜子上的血书……下一个满月的死亡宣告……
还有这通来自地狱的电话……
“他”……真的还活着。
而且……他就在这里。在这栋房子的某个角落。在黑暗中……注视着我。
下一个满月……还有十天。
十天。
我缓缓地、僵硬地转过头,目光越过客厅巨大的落地窗。窗外,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。厚重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,一轮惨白、冰冷、边缘带着诡异毛边的月亮,正从云层的罅隙中……缓缓地……探出头来。
清冷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月光,如同探照灯般,无声地……泼洒进来。
照亮了我惨白如纸的脸。
也照亮了……我身后地板上,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、被月光拉得细长扭曲的……影子。